黃玫瑰代表離別,人們都這麼說。且別輕信人們的話,
哥倫比亞作家賈西亞馬奎斯(Gabriel García Márquez)認為黃玫瑰代表好運。
我說,黃玫瑰也可以是思念;
希望所有的離別之後,還有鐫刻的深深懷念。
【撰文/蘇子惠、王浩威、廖俊逞;攝影/高政全;設計/林世鵬;圖片/達志影像】
記得很多年的秋天,馬奎斯寓居巴黎住所時,每天會插一束黃顏色的鮮花。他有個很古老的迷信:黃色的花能予人好運氣。最好是黃玫瑰,他才不會作廢一張又一張稿紙,寫字也能順手了。再早些年的諾貝爾頒獎典禮上,他一身純白哥國傳統服裝,像一名船長,身邊照例躺著一枝黃玫瑰。
馬奎斯的迷信可以被當成一種怪癖。這怪癖使他以先知之眼洞悉了哥倫比亞,甚至整個拉丁美洲的現實命運,因而寫下註定承受百年孤寂之魔咒的家族故事,進而帶出國族的命運波瀾、人性壯闊的景象。每一道魔幻之光都有其現實的肌理與寓意,從外祖母口中的傳說故事到文壇大師福樓拜、海明威筆下的人間描繪,在在餵養了馬奎斯文學敘述的獨特口吻:魔幻與現實彼此滲透。
《百年孤寂》其中一個角色名為美女瑞米迪娥,她代表美麗和夢幻,卻是布恩迪亞家族唯一清醒之人,馬奎斯無法想像世上有這樣的人存在,給她美好或悲慘的人間結局都不算數,該怎麼令她「自然」消失呢?有一天馬奎斯走進院子裡,看見一名洗衣女在晾床單時,不小心讓風捲走床單,他茅塞頓開,美女瑞米迪娥便有如乘坐《天方夜譚》的魔毯隨著床單升天。馬奎斯做到了,他成功讓故事角色消失不見,還理直氣壯說:「在我的小說裡,沒有任何一行字不是建立在現實的基礎上的。」
《百年孤寂》小說末了,布恩迪亞家族最後一代人──一個長有豬尾巴的嬰兒被螞蟻吃掉,這又是從何說起?馬奎斯事後分辯,一名來自哥倫比亞的青年確實長了一條豬尾巴。多年以前,馬奎斯與上校外公以及迷信的外婆同住,外婆每晚講的鬼故事和一幢充滿靈異傳說的宅子,讓神話、傳說和民間信仰構成小馬奎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不知是幸或不幸,外婆迷信的基因或多或少遺傳給了馬奎斯。
是的,馬奎斯的迷信可以被當成一種怪癖。例如13這個數字會給人帶來好運;他認為黃金像狗屎,身上從不戴任何金飾;碰上門背後的蝸牛、房子裡面的魚缸、塑膠花、火雞等物品會倒楣;裸體穿鞋走路會走衰運,穿著襪子做愛不妥。不過他的預感有一次神奇地救了他一命:1958年,他和記者好友門多薩在委內瑞拉參加新年狂歡後,感覺到有事要發生,幾分鐘內總統府官邸果然遭到轟炸攻擊
可以說人生中所有重大的決定,馬奎斯都是憑著預感和直覺來進行。在服從這些古老觀念的過程中,他的確得到了某種奇異的慰藉。他最愛的黃顏色和黃玫瑰,不就跟隨了他大半輩子,還陪著一路拿到諾貝爾獎麼?
2014年4月17日,馬奎斯在墨西哥辭世,享壽87歲。他生前最愛的黃玫瑰,一束束地送抵他家門口,一如《百年孤寂》中布恩迪亞死去的那一晚,馬康多小鎮上漫天的小黃花。
賈西亞馬奎斯(Gabriel García Márquez,1927∼2014)遲暮之年的最後情書 1999年馬奎斯被診斷出罹患淋巴癌,其後專心寫作回憶錄和最後一本小說《我的鬱妓回憶錄》,風流煙花的名記者在90歲生日前夕回首前塵,驀然發覺從前皆是逢場作戲,於是矢志和一名純潔的處女一嘗愛情滋味。 紅顏白髮老風流的組合,不獨馬奎斯專美,早有納博科夫《蘿莉塔》和川端康成《睡美人》挑起老男人對青春的依戀與懺情追悔。當年70幾歲的馬奎斯是以何種心情寫下這部毀譽參半的小說?或許是作家在遲暮之年,記憶力消退之快令人心驚,瞭解到自己終將面臨死亡命運,所以著迷於青春和衰老的對比吧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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